【亮宇/架空】Counting Stars（上）
【脑洞来自英文歌】系列。
尝试一下公路片风格。请勿上升真人。
超级忙。可能要用这篇暂时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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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浩亮遇上韩宇的时候他正狼狈得不得了。灰头土脸不说，脚在翻车的过程里崴了一下，脚踝肿得像鸡蛋，他还拖着它一瘸一拐追了老远。他倒霉；车遇上事故，同路的人没安好心，晚上抢了他的包跑路，东西都在包里面，现金，身份证；大衣口袋里倒是还剩两张银行卡，奈何荒郊野岭。
胡浩亮遇到他的时候他这么惨，像个佝偻着腰的鬼魂，可怜兮兮地蹲在道路护栏边，手指头间红星一闪一闪；他裹着军大衣抽烟，偶尔跺跺脚，呵出去的气冒着白烟。
“你载我回理塘。”他扒着车窗不让人升上去，坚持说，“我给你钱。”
虽然他现在拿不出钱，且很容易被人当成骗子。
胡浩亮看着他，远处天正红了一线。“可我不回理塘啊。”他说，叹口气。
韩宇快哭了。他本就长一张酷似少年人的脸，在乱七八糟的皮风帽下，露出的神情那么可怜又那么倔。“我给你钱。”他固执地重复说，胡乱擦着自己脸上的尘土和泥点。
却一不小心碰到不知道哪里被磕破的伤口，嘶地疼抽口气。
胡浩亮翻出两张创可贴。
“我确实不能回理塘。我和别人有约，时间有限，一天都不能耽误的。但是我要去稻城，下一站稻城。”他问，“你要走吗？”
“走就一起。”
天光蒙蒙亮，海子山连绵裸露的岩石滩涂留住了风声。
韩宇上了胡浩亮的车。
毫不犹豫。
他的下巴那里磕出一道小口子，可疼，酒精一沾上去韩宇快跳起来了。“忍一忍啊。”胡浩亮丢掉棉棒，摁好创可贴翘起的边角，随即低了低头，“你的脚……”
喷了点云南白药。“谢谢。”韩宇说，但一副闷闷的模样。
“如果不消肿，等到了稻城，就去医院看看。”胡浩亮说。这次那个人点了点头，看起来脸色好一点了。
他接过胡浩亮给的压缩饼干，有点儿笨拙地撕开。“你带的够吗？”听起来像没话找话。他们围绕这袋压缩饼干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各自吃起来；胡浩亮有一大保温杯的热茶，倒在杯盖里递给他。
韩宇愣了一下，“噎死我了。”他真情实感地感慨，说完这句他俩终于笑了。
韩宇从上海来，但，“我武汉人。”他说。他从上海飞到成都，开始这段川藏之旅。“一开始还好，后来就，点儿背。”他耸耸肩，把他的悲惨遭际跟胡浩亮复述一遍。川藏线上这两年乱七八糟犯罪事件已经少得多了，胡浩亮听着，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我摔在地上，看着那家伙越跑越远，气得浑身发抖，想死的心都有。”韩宇狠狠吸一口烟，仰起头说，“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帽，回到路边的时候，想，人性怎么能这样啊，啊？人怎么能坏到这个程度？站在那里我从‘人之生也固小人’一路想到叔本华说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头野兽……”
“然后在风里打了两个大喷嚏，操，原来我站的还是风口。”韩宇笑起来，“然后不知怎么，恍然大悟，我他妈还真是个傻逼啊，我想。”
他是个画家，原本小有名气那种。在风口思索了半夜人性论对他理清小半年来混沌的思绪毫无任何帮助，甚至比不上最后的两个大喷嚏。
“我快混不下去了。”他瞪着自己的眼仰头倒在车座上说，“那个圈子不再要我。”人性善或人性恶对追回包本身无任何意义，“傻子却总忍不住去想，到底人为什么要做坏事。”
这时日头已经高升，胡浩亮放下座位前面的遮光板。天很蓝，比沿路大大小小的海子颜色浅一点那种蓝，棉絮一样的白云飘在天上。
“不过，”韩宇放下搭凉棚的手掌说，“也有好人的。”
看过了坏事再看好风景，“真美啊。”他微微前倾起身子，指一指远处的高山、湖泊、白云和蓝天，继而遗憾，“可惜我没带画具。”
“用眼睛看。”胡浩亮说，其实这些景色他看得很熟，但是他也跟着微微眯起眼睛，“美。”他由衷感叹。大自然的风景就是这样，不论人事怎么变迁，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上路，美还是公正又无心的美，有时甚至让人自惭形秽。
“你的终点是哪里啊？”韩宇突发奇想。
胡浩亮犹豫了那么一瞬，“亚丁。这条线我会去亚丁。”他看着后视镜。但那不是终点。
他曾试着寻找过终点。
“我可以去吗？”韩宇问。白天温度上来，他脱掉军大衣，抱着手臂枕在颈下面。“等到了稻城我一定去取钱。”他嘟囔，然后提议，“结个伴。”
胡浩亮犹豫不决。“你的脚。”他想到理由，好心地说出来，“要休息……”
“不要。”韩宇坚决，他拉下了他的袜子，“你看，已经肿得没那么厉害。”
胡浩亮才不去看，山路这么危险，“把袜子穿起来。”他抿着嘴说。韩宇忽然咯咯笑起来。“为什么啊？”他求他，扮可怜，“我不会很麻烦的。我有钱。我不是坏人……”
“我也不会跟你抢路上的艳遇。”他甚至煞有介事地保证，“哥哥，我觉得你比较帅。”
胡浩亮不是没有艺术家朋友，这条线上也不乏搭车穷游的人让他载。韩宇不一样，韩宇居然那么不一样；上一刻他还沉浸在叔本华式的悲观里，下一秒他好像已经顺应了这种没有目的钟摆似的漂移，并且心平静气。“你没有终点，我没有目的。”他坚持，“我们应该在一起。”
“一起上路，我是说。”他解释。
不管怎么说他们先到了稻城。车程两个来小时的地方韩宇开始了他的高原反应。胡浩亮让他吃药，他吃了，但是，“我难受。”他抱着自己的胃虚弱地哼哼，“想吐。”他说，然后就吐了。
虽然没有吐在胡浩亮的车里他还是感到十分抱歉。那些秽物好像玷污了这片草甸。他撑着自己的膝盖，接过胡浩亮递过来的矿泉水漱嘴；他们停车的地方有一条细细弯弯的小河，像晶莹的带子。
刚才跟下车，胡浩亮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手掌的温度像太阳，太阳光照在青草和河水上，闪着光，露水一样。韩宇的背也被烤暖了。
韩宇略略直起身体。“我没事。”他摇头，忽然指一指不远处，“看。”那里有小小的玛尼堆。“唵、嘛、呢、叭、咪、吽。”笨嘴拙舌地念出六字真言，听起来就不像虔诚的信徒，但是，“我相信啊。”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说，“要敬畏。”
“佛菩萨保佑这个高反快快好。”随即他就许愿，诚恳地闭了闭眼感慨说，“我的天哪。”
可惜天不从人愿。也许佛菩萨见多了凡人口是心非。到了稻城韩宇彻底发起烧来，胡浩亮看着他犯了难。“去医院。”他说。韩宇摇头，他居然还有力气摇头。
“去医院。”胡浩亮冷酷地说。发烧软绵绵的人没什么拒绝的余地，被军大衣包裹着，然后坐在县医院的走廊上挂水，盯着晃晃悠悠的吊瓶发呆。
“去亚丁嘛。”他烧得眼睛红红的，嗓子哑哑地问说。他是想问来着，只是这幅样子哦，看起来像给欺负惨了：不答应就哭给你看。
胡浩亮收到了一条彩信。他看着那张照片许久，攥起了手机。
“好吧。”他说。他答应了。
“我和人有约，我说过的吧。”他在韩宇身边蹲了下来，手里夹一支烟不点燃，“我女朋友。”随即摇摇头，“……不对，该叫前女友啦。”
前女友给他发来一张照片，“我找到爱了。”她告诉他，“所以，我们的约定，就这样吧。”合照里的男人他也眼熟，“Daniel知道我要进藏，默默开车跟了一路。”前女友说，“我知道你不会，我告诉你不是指望你会。只是，我，对不起，有时候真的很累。”
总要追随你的脚步。You're as free as a free bird，女孩说，and this bird I cannot change。
“祝你和Daniel幸福。”最终胡浩亮说。
“你难过吗？”韩宇小心翼翼地问。
胡浩亮说，“我不知道。”一点点都不难过好像太无情，他不是个无情的人；只是，“仿佛我知道她的离开早有定论。”这听起来很悲观，实际上他没有那么悲观地想。
“那，还去亚丁吗？”韩宇瓮声瓮气地开口。
胡浩亮看了看他红红又仿佛湿漉漉的眼睛，“去。”他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腿脚站起，“去看牛奶海吧。”他说。
韩宇还去派出所报了个案，然后办了张临时身份证。
“找不回来的我知道。”他乐观同时又气咻咻地表示，“那也，哼，不能让坏人好过。”在招待所放下行李，“去吃饭。”他说，“我请你。”
喝了一点点酒，“今天休息嘛。”韩宇提议。他不馋酒，只是见不得人伤心；虽然胡浩亮表现得好像没那么伤心，但，“我失过恋我知道。”他咬着筷子尖慢慢地说，“啊，其实也不算失恋啦……”
只是妄想。他无谓地耸了耸肩，“过去了。都过去了。”
感情这种东西交流起来才有股同病相怜的意味。“你才没有我惨。”韩宇手忙脚乱找纸巾擦冒出来的啤酒泡沫，“我暗恋过的学长……啊，不是。”但是话已经脱口而出，他尴尬地住了手，结结巴巴试图挽救一二，“不是，那什么，我是说……”
胡浩亮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好吧。”他自暴自弃，“我他妈就喜欢男的。”
有点失落，他猜自己看不成牛奶海了。
“不喝了。”胡浩亮打了个酒嗝，扶着额头摆摆手说，“明天，明天早起一点……”
“早起干嘛？”韩宇心脏跳起来。
“去亚丁啊。”胡浩亮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傻。”他放下手，韩宇的脑门被食指擂了一下。
韩宇捂起脑袋，“你才傻。”他反驳，“你喝多了。”他说，“睡到自然醒吧，早起个屁哦。”
像两个幼稚鬼吵架。吵着吵着回到房间。“牛奶海是不是很美。”韩宇躺在床上睡不着，抱着被子翻滚起来，“喂。”他努力伸长脚去踢另一张床上胡浩亮的屁股，“说说吧。”有些不依不饶。
胡浩亮翻了个身看天花板。“美。”他说。是他贫瘠的语言表述不了的美。“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山，冰川，河谷，嗯，看日出……”
韩宇笑得打跌，“我好期待。”他说，“嗯，真的好期待。”鉴于胡浩亮的写景能力，他只能期待用眼去看。“你陪我看日出。”他说，慢慢倾过一点身子去，“好不好。好不好？”
“云南白药真好用。”他弓起一点脚背，活动了两下脚踝评论说，“你看，已经没关系了。”
胡浩亮真的抓过他的脚来认真看了一看。肿消了，只是脚踝还有点红，他慢慢揉了揉那块地方，听到韩宇抽气，“疼？”就问。
不疼。韩宇红了脸。
“明天不起早。”他岔开话题。
“好啊。”胡浩亮点点头，随即放下他的脚，“不起早。”
韩宇呆了呆，“你怎么这么好？”他忍不住问说。
“不起早就算好啊。”胡浩亮枕着手臂说，“你价值标准也太低了。”
“能看到星星吧。”韩宇又不着边际地叹气，然后说话了。
“能的。”胡浩亮说。
“想看星星啊。”韩宇哀叹一声掀起被子来，“又想看日出。越来越贪心了。”他鄙视自己。“要不要露营哦。”他突发奇想。
“自然保护区不给露营。”胡浩亮只说。
“你有办法的吧？”韩宇又拉下被子，露出两只眼睛，“骗人。”他抢先说，“撒谎。我看到你帐篷都带了。”
骗子默默收回了自己没来及撒出去的谎。“好的吧。”他没了办法，“我们去露营。”他说。大概是疯了。
“你真好。”韩宇不免得意。
“好好好。”胡浩亮敷衍地说。
他们真的要睡了。“晚安。”韩宇打着呵欠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晚安。”胡浩亮回答他。
这天晚上人们睡得很好。甚至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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